丹醴

【童缘】神赐祝福

※元旦快乐！参加wb童缘元旦活动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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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鬼童丸，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真巧，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神明大人想先听哪个？”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

缘结神愤愤不平地说：“那就坏消息吧。”

“好的，”鬼童丸随手一甩锁链，将一只躲在阴影里蠢蠢欲动的山野小鬼打飞，确认它嵌入地面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坏消息是，我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嘶……”缘结神倒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腿继续问：“那好消息呢？”

鬼童丸微微一笑：“你还有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虽然因为我迷路了今天晚上到不了那个村子请不了你吃跨年大餐，但是我在附近有个废弃的神社所以应该不用露宿街头，而且那个位置应该大概可能可以远距离欣赏京都的新年烟花，”缘结神榨出最后一口气说，“听起来是不是没那么遗憾了！”

“你觉得呢？”

缘结神望着停在鼻尖的锁链，熟练地把“我觉得还行”换成“对不起，我错了。”

这一次，她确实有责任。

事情的起因，是她想在这美好的年末给朋友们寄点小礼物。

奈何这段时间她运气不好，千里迢迢来这里结缘却没恢复多少神力，加上此地远离京都，所以妖怪众多，她为了多留点神力逃命，连小黑都收了起来，自然不会用传讯纸鹤，所以就选择了朴实无华的鸽子。

结果她前脚在街头才寄完御守，后脚就在街尾看到了鬼童丸。

后者一手牵小鬼，一手捏着她寄给安倍晴明的鸽子，笑盈盈地看着她：“神明大人，这封带着神力的信，是准备寄给我的吗？”

顿了顿，他又体贴地解释了一下来意，“上次神明大人离开时，许诺会给我寄信，可我期待了许久都未有消息，想来是神明大人日理万机，顾不上这等小事，我就来看看有没有我这个好，朋，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现在看来……我来得真是时候啊。”

“……”

缘结神，瞳孔剧震。

她从鬼域脱身后就完全忘了这件事虽然很对不起但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救命！！！

缘结神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直觉告诉他，如果鬼童丸拆开这封信，发现上面写着安倍晴明四个大字还随了礼，后果可能比坦白自己忘记了还严重。

缘结神本想考虑个对策，但一见鬼童丸准备取下信，果断放弃了思考，直接百米冲刺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决定相信连她自己都觉得心疼的求生欲——

“鬼童丸你来的可太是时候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鬼童丸一怔，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些，缘结神趁机掰开他的手解放信鸽，再双手并用接了个象征友谊的交握：“其实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冰冷的文字根本表达不出我热情的万分之一，所以决定年末去鬼域找你，带你来吃大餐，没想到半路就遇到了你，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

鬼童丸盯着那双紧握着他，足足小了一圈的手，默了片刻才似笑非笑地扬眉，“这里离鬼域少说也有百里，你想带我来这里吃大餐？”

缘结神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有底气：“因为那家店真的很好吃，所以就想着一定要和你分享……”

有一说一，在附近某个村子吃面时，那味道确实淡得让她想到鬼童丸可能会喜欢。

幸好鬼童丸没再深究，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反握住她的手说：“那就带路吧——希望你还记得。”

缘结神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好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她和鬼童丸手牵手站在荒郊野岭喝西北风。

望着快彻底暗下来的天色，缘结神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直接带鬼童丸在那街边随便找家店。

“你确定这附近有你的神社？”鬼童丸在她诚恳的认错态度前，终于开口了，“神明大人，要是这次再出岔子……就换我来给你带路吧。”

“欸？你认识路？”

“我认识回鬼域的路，”他微微一笑，“想来神明大人对鬼域沉浸式认路修行，一定很感兴趣。”

“……”

看来这神社，她找不到也得现造一个了。

鬼童丸的笑意愈深，“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带路吧。”

（二）

令鬼童丸失望的是，这一次缘结神没有迷路，她甚至越走越自信。

就是路上的妖怪也越来越多。

“你确定我们要去的是你的神社？”

再次劈开一只妖怪，鬼童丸把她从自己身后拎出来，“而不是妖怪的大本营？”

缘结神挠挠头，“确定我倒是能确定，因为我能感觉到神社里有一股微弱的信仰之力，而且越来越明显……但为什么有这么多妖怪，我也不清楚。”

一般来说，神社就算废弃了也是妖怪避之不及的地方，它们连停留片刻都不自在，当做大本营简直是自讨苦吃。

“信仰之力？”鬼童丸眯起眼，冷哼一声，“这时候还在你神社里，你这信徒倒是虔诚。”

缘结神正想说“我也觉得”，但瞥见鬼童丸明显阴沉的脸色，赶紧改口，“我觉得不大对劲。”

虽说今天是人间的大日子，参拜神明并不奇怪，可村子附近都有新修的稻荷神社，她的神社不但荒废数年，离最近的村落都有好几里路，路上没东西照明不说，还全都是妖怪……再怎么虔诚也不是这么个虔诚法啊。

鬼童丸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拧起眉没说话。

缘结神拍拍他的肩，“反正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是人我们就挤一下，是妖我们就打一架，有我在，绝对没问题！”

“你那点神力能做什么？”

“打不过带你逃跑还是没问题的，”缘结神语重心长，“你肯定很清楚我有多擅长逃跑。”

鬼童丸想起修罗鬼道中那跌跌撞撞令他大开眼界的背影：“……”

“总之本神明会好好保护……哇啊啊右边右边！鬼童丸哇啊啊！！”

“啧。”

终于，在月亮彻底爬上夜幕时，绝对会保护信徒的神明在信徒的保护下，看到了自家堪称破烂的神社……和神社中的一群人。

这与她感应到的一位信徒，相去甚远。

缘结神熟练地躲进树后的草丛，顺手拉了一把打算嚣张地杵在原地的鬼童丸。

“躲起来做什么？”被她拉着蹲下的鬼童丸偏头，眯起眼，“这不是你的神社？”

“来的时候我只察觉到了一股信仰之力，”缘结神说，“为什么有这么多……”

哐当——

木块砸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原来是一块木头被人从神社里丢了出来。

缘结神看到两个人从神社里走出来，一高一矮向他们藏身的地方走来。

靠近些了她才看清这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高个子走到早就枯死的樱花树下才停下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小子真是，说什么很厉害的神社，结果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都几十年了，值钱的东西哪留得到现在。”矮个子耸耸肩，“不过我掀地板时找到了这个，可能有点用。”

缘结神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富有年代感的御守，怔住了，

那是她离开前，耗费了极大神力制作的，作为报答赠予建造神社的夫妻的礼物，如今里面剩下的神力微乎其微。

“这玩意能有啥用？”高个子抬手直接抢过来，看了两眼，冷笑着说，“结缘御守……呸，缘分不顶饱，不值钱，又破又烂，傻子都不会要。”

“话不能这么说，”矮个子咧咧嘴，“我们可以说是那什么缘结神几百年前留下的东西，不就值钱了？”

“缘结神？”高个子皱起眉头，“村里没几个人信这个吧？”

“那……说成是稻荷神呢？”

高个子一怔，“这、这不是大不敬吗？”

矮个子顿了下才说：“大不敬就大不敬呗，反正那些神又不知道。”

“……说的也是。”

高个子咬咬牙，“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不会看着那帮混蛋把我们赶出来！什么叫脏了神明大人的眼？我呸！！”

“消消气，消消气，”矮个子说，“不如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卖了这个御守，没准就发财了！”

“没错，”高个子展开御守仔细看了遍，最后指着御守上面一个洞说，“不过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哦，我以为有值钱的东西，所以划开看了眼，”矮个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结果就找到了这张纸。”

高个子看了眼，面露嫌色。

“啥玩意，真丑。”

泛黄的旧纸从他的手中飘落。

纸上，由神之血绘下的红色的姻缘结，就这样没入黝黑的泥土。

那曾是她赐给决定留守此地的，那对信徒的，最真挚的祝福。

缘结神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久久没有出声。

（三）

妖鬼和神明天生就对对方的一切十分敏感。

鬼童丸瞬间就知道了那纸上的东西是什么，也明白了这就是附近妖怪云集的原因。

神的力量能杀死妖鬼，神的血肉却能帮它们脱胎换骨。

越是低阶的妖怪，越是克制不住原始的冲动，但残存的神力镇守神社让它们无法靠近。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鬼童丸看向身侧的缘结神，后者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符纸。

“你……”

他才启唇，缘结神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比了噤声的动作。

——真是胆子肥了，居然敢指使他。

鬼童丸危险地眯起眼，但看在鼻尖的青草香还挺好闻的份上，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待那两个人议论完，大笑着走回神社，缘结神才松开手。

“好险好险，要是暴露了就太尴尬了。”

鬼童丸闻言微微一怔。

从缘结的声音里，他没有听到一丝心意在眼前被践踏时该有的愤怒。

仿佛刚刚那件事的主角，不是她。

默了片刻，鬼童丸才开口道：“都舍得用血给别人做御守了，还怕丢面子？”

他掀起嘴角，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没想到你是这么大方的人。”

“那不是年少不知神力贵吗，”缘结神抓抓头发，“他们是我亲眼见证的一对夫妻，而且这附近一直很多妖怪，我那时候要离开很久，我怕他们帮我打理神社时出事，就想认认真真送他们一个祝福。”

顿了顿，她撇撇嘴嘀咕道：“这可是保护他们在这里不被妖怪袭击的宝贵符纸……没想到现在人这么没眼光，虽然是因为我疏于打理的缘故，但是在神明的神社里还说神明坏话的人类真是……”

话虽如此，鬼童丸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无奈和落寞。

他抿起唇——刚刚他一度在想，但凡那双蓝色眼眸里有一丝悲伤，他就出手让那两个人永远没机会再说话。

可什么也没有。

就算缘结神现在鼓着脸在埋怨，也没有。

“你……”

他张口，可这一次也没能说出什么，因为有个瘦弱的男孩从神社里出来，鬼鬼祟祟地跑到枯树下，捡起了那张符纸。

他将符纸展开看了看才折起来，然后蹲下来用手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折好的符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最后埋起来。

“对不起，缘结神大人，”男孩小声地说，“都怪我和他们说了这里可以睡觉才害你的神社变成了这样……”

（四）

“奶奶说过，缘结神大人很温柔，肯定愿意把神社借给我们，可我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搞破坏，我根本拦不住。”

“虽然他们以前没那么坏，还给过我馒头，我猜他们是这两天没吃好太饿了……不过他们想拿你的御守去骗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们卖给谁我就告诉谁，所以请神明大人不要生气………”

“其实我之前和奶奶来过这里，奶奶说，奶奶的奶奶见过缘结神大人，她说您是位很出色的神明……”

男孩折下身，双手合十，本是轻声地对着那张符咒道歉，可说着说着，却说到了别的地方。

说了他奶奶的离开，说了他妈妈的离开，说了他遇到这些人的事。

最后是一阵夜风掀起他单薄的外衣，让他打了个激灵，才停下。

“小子，滚回来，起风了你想冻死吗？！”

粗犷的吼声打破了宁静。

男孩猛地起身应道：“来啦！”

可他跑开两步，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回头又拜了一下。

“神明大人，新年快乐，希望我去京都能找到父亲……”

叮——

叮叮——

叮叮叮——

清脆干净的声音响起。

是宣告崭新一年的钟声，是远在天边的京都升起的烟火，是早已枯死的枝头开出的朵朵樱花。

霎时间，以符咒埋下的位置为源，绿意与生机缠上这棵姻缘之树，点亮了这个漆黑寒冷的夜。

绿叶舒展，樱树花开，垂下的无数红线随着夜风扬起，其中一条轻轻落在男孩的掌心，点下丝丝缕缕的暖意，就像神明在挥洒她的恩泽。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五）

鬼童丸忘记了呼吸。

从缘结神彻底解开神力开始。

就为了让这个孩子暖和一点，她让那棵姻缘树重新绽放。

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她几乎用完了她的神力。

望着那张褪去了稚嫩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望着那双纯粹而认真的眼眸，望着那因为看到男孩微笑而勾起的嘴角，他久久没有回神。

“真是大方，”他开口，“连保命的神力都不给自己留。”

缘结神扬起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谁让我的信徒需要我呢。”

“……”

因为是神明，所以不会对信徒视而不见吗？

鬼童丸的嘴角抿成一条线——真是是意料之中的，再正常不过的答案。

“鬼童丸！手！”

缘结神忽地出声，鬼童丸几乎是下意识地搭上她的手。

掌心蓦然多了一个御守。

“神明的祝福，要好好珍惜哦。”

御守上是红线编织的八个字——愿鬼童丸岁岁平安。

“新年快乐，鬼童丸。”

噗通。

心猛地一跳。

鬼童丸怔在原地。

缘结神还在说着什么“这下我真的一点都没了，你要保护我呜呜”，“今天晚上我们可能真的得露宿街头了”，可他再听不见一个字。

他只是在想，明明这只是一个对神明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是神明投下的无数荫蔽中的一隅，为什么他甘之如饴。

【完】